第十二章翁婿生隙

飯菜很快做好了，隻不過是簡單的幾樣海味，然後用粗瓷大碗盛著，大碗的高粱酒滿上，一股濃鬱的糧食酒香撲麵而來。這是船員出海必備的法寶，常年在海上漂泊，身體多濕氣，大家便愛上了這中有點嗆口的高度糧食酒。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很拘束，一個勁的禮讓。後來見鄭中天夾起魚肉大聲的咀嚼，並且還大口的喝著高粱酒。大家瞬間將鄭中天當成了兄弟，於是氣氛很快活躍起來。

“芊芊小姐真是好福氣，找了這樣一個好人。”船員們用樸實的語言讚美著，他們覺得芊芊長得像天女下凡，而鄭中天挺拔俊逸，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絕配。

“是我的運氣好，遇到芊芊這樣的好姑娘。”鄭中天端起酒水，含笑著看著低頭害羞的聶芊芊，她的臉色染上了緋紅，像天邊的紅燒雲，燒的他的心癢癢的。

大家笑嘻嘻的上來敬酒，鄭中天也大刺刺的喝下去，聶芊芊不得不佩服鄭中天原來是個好酒量的，這麼多酒喝下去竟然絲毫看不到他的絮亂。

晚上的風比白天要冷的多，鄭中天將聶芊芊裹緊自己的大衣內，然後含住她冰涼的手指。聶芊芊的鼻尖紅紅的，但是她的眼眸裡全是幸福的笑意 。

“早知道你這麼怕冷，我就不該讓你來的。”他有些心疼了。

“要是不來，我豈不是錯過了今天的好戲。”聶芊芊乾脆將雙手伸進鄭中天的胳肢窩，這個溫度仿佛讓她很舒適，她滿足的閉上了眼睛，將頭靠在了鄭中天的胸膛，她幾乎能聽到他的心跳，這是一顆很有活力的心臟，隻覺得這一下一下的噗通聲讓她很著迷。

“是不是女人都有英雄情結？假如有一天你忽然發現我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，你會怎麼辦？”鄭中天抬頭看著璀璨的星空，無數顆星星閃爍在月亮的周圍，它們仿佛在努力的向月亮靠近，可是真正靠近月亮的星星卻被它的光芒誰掩蓋。

“不許胡說，你永遠都是我心中的英雄。”聶芊芊嘟著小嘴嗔怪道。

“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呢？”鄭中天對這個問題似乎很執著，如果有一天她發現他不再是鄭家二少，如果有一天她忽然明白自己和她在一起並不是單純的愛，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麵具可憎的騙子呢？

“如果真有那麼一天，我會很慶幸，因為我覺得總是當英雄去拯救全人類，那得多累啊，我寧願你踏踏實實的待在我的身邊，過我們幸福平安的小日子，你呢每天晚上提醒我喝杯牛奶，然後和我一起吃個溫暖的早餐，一起享受午後的陽光，吃過晚飯呢，陪著我沿著江邊散散步說說話，我想想就覺得幸福呢。”聶芊芊說到動情處，掙脫開鄭中天的懷抱，蹦跳著轉了一圈，她的毛呢裙子隨著她的旋轉如一朵綻放的蓮花，煞是動人。

鄭中天感到自己的心臟被重重的撞擊，他很想對她說，此生定不負。可是話到嘴邊，卻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，一口腥甜堵在喉嚨。此時的承諾根本就毫無意義，既然無法坦白又何必多此一舉，隻是徒勞增加自己的罪惡感。

他走過去輕輕的撓了撓聶芊芊的頭，然後又將她裹了進去。冬夜很冷，冷的讓人顫抖，但是此時聶芊芊卻宛如沐浴來春風，他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薄荷香味，混雜著少許微醺的酒氣煞是好聞，她有些沉醉了，整個心都要融化在這溫暖的胸膛裡，她不過用舌尖唱了一點點的高粱酒，可是此時卻覺得整個人都要飄起來，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。

程式均將車子開了過來，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的上了車。車子沿著江邊駛了兩個多小時，然後駛過一段彎彎曲曲的山路才到達康莊大道。等到車子抵達聶家大宅已經接近深夜，從沒有如此顛簸的聶芊芊很快依偎著鄭中天進入夢鄉，鄭中天小心翼翼的將聶芊芊抱出來。

小翠和王媽連忙迎了上來，他們試圖接過聶芊芊，但是都被鄭中天製止了。

“怎麼這麼晚才回來，這個丫頭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。”聶長龍怒火中燒，顯然他並不是僅僅因為這個生氣。看來程式均已經派人將船隊的一舉一動稟告給了聶長龍。

“算了，中天早點睡吧，累了一天了。”齊歡將聶長龍摁在了沙發裡，她的臉上雖然並不好看，但好歹擠出了禮貌性的笑容。

“對不起，爸媽，讓你們操心了。我先帶芊芊上樓了。”鄭中天嘴上雖然道歉，可是腳步卻沒有停下來。他今天疲憊急了，已經沒有多少精神跟聶長龍解釋，況且此時聶長龍的怒氣正盛，也許沉澱一個夜晚對誰都好。

看到他的背影在二樓消失，聶長龍徹底爆發了，

“看看吧，這還沒正式結婚呢就不把我這個老頭子放在眼裡。老子經營了船隊這麼多年不是好好的，他憑什麼說改就改了？”聶長龍鼻子都被氣歪了，嘴上的胡子也微微的翹起。

“好了老頭子，你先消消氣，聽聽中天明天怎麼說。或許他這樣可以為船隊帶來一線生機呢？再說了那個船隊你不是打算要撒手的麼？你何不讓中天死馬當活馬醫。”齊歡用手給聶長龍順著氣。

整個夜晚鄭中天睡得很踏實，他覺得與其輾轉反側倒不如養精蓄銳，明天也好打起精神來應付聶長龍。

清晨的光芒如頑皮的小精靈在窗簾的縫隙中鑽了進來，暖暖的光束照在鄭中天俊朗的麵容上。聶芊芊早已醒來，她抬起手將鄭中天的眉眼描摹著，兩道眉毛既濃又黑，隻是眉頭被皺起了一道溝痕，聶芊芊企圖將那道溝痕撫平，可是卻吵醒了睡意正濃的鄭中天。

“彆鬨了，小心我收拾你。”他的聲音有幾分沙啞，卻帶著幾分魅惑。

“哼，想收拾我，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。”聶芊芊咯咯的笑著，她撓了撓鄭中天的胳肢窩，然後就想逃之夭夭。

“小妖精，惹了我還想逃。”鄭中天猛然翻身將聶芊芊壓在身下。

“夫君，小女子錯了，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女子這一次吧。”聶芊芊的聲音軟的如水，甜的拉絲，她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，可憐兮兮的看著來勢凶猛的鄭中天。

“饒了你，那你豈不是會變本加厲，那我豈不是對你的縱容，我看還是就地正法吧。”鄭中天說著將唇壓上去。

被翻飛，冬風吹，吹不亂夢中酣暢人。

早飯的氣氛很詭異，靜謐的隻聽到刀叉和碗碟相碰的聲音，吃過後王媽和小翠更是小心翼翼的收拾著，誰都看得出老爺的臉色並不好。

“芊芊啊，上次你送我的那個玉蓮翡翠找不到了，你跟我去找找，這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。”齊歡借口將聶芊芊支開，但是聶芊芊似乎並不想離開，她隻是裝傻充愣道，

“怎麼會呢，我明明就放你梳妝台上了啊，讓王媽和小翠再仔細找找就是了。”

鄭中天低聲道，

“你還是跟媽去找找吧，我正好和爸有些事要談。”他覺得聶芊芊留下更會激怒聶長龍，他更不想看到聶長龍拿著聶芊芊出氣。

齊歡和聶芊芊上了樓，屋裡靜悄悄的隻剩下聶長龍和鄭中天。聶長龍什麼也不說，隻是拿眼狠狠的盯著鄭中天，隻見鄭中天的臉上絲毫沒有異樣，而且不卑不亢的替他滿上了茶水，聶長龍瞬間感到自己的拳頭打在了一團棉花上沒了蹤影。

“中天，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，但是船隊的事情你又真正的了解多少？你知道斷然下決定的後果是什麼嗎？”

“願聞其詳。”聶長龍既然有怒氣，不妨就讓他說出來，說出來這氣就會消了大半。

“船隊這個生意，看上去利潤空間很大，但是一層層的下來，真實的盈利並不多，甚至到了淡季我還要那彆的地方的生意來補貼船隊的費用。你的條件一開，船員們開心了，你做了老好人，立了威信。可是你有沒有替青龍幫想想？這虧本的生意誰會做？”聶長龍說道激動處，吐沫星子都飛了出來。

鄭中天隻是一味的給他添茶，然後不急不緩的說道，

“我在京城的時候，也著手過船隊的生意，多少的有一絲經驗。在我看來，船隊之所以不賺錢，首先隊員心不齊，力量不往一處使。但是究其根本還是船員覺得自己的付出和收獲不能成正比，所以才會情緒沮喪，更彆說想方設法的為船隊出力了。其次船隊運輸這個生意，誰也不能做到一支獨大，因為任何一個個體根本就不可能完成這麼一個宏大的工程，隻有各個船隊互相通氣，各自儘自己的所能為對方行方便才可以做到互惠互利共享共贏。”

“好一個互惠互利，共享共贏！果然是年少輕狂啊，你就等著人家找上門來吧，你倒是大筆一揮把規矩改了，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相當於給其他船隊做了鼓動，他們豈能這麼輕易饒你？那些無名無姓的小船隊看震懾於青龍幫多年的威風不會做什麼，可是難保張家浜和山海會的人不會挑事，到時候看你怎麼收場！”聶長龍一腳將麵前的梨木圓桌踢開，桌子上的茶杯瞬間變成碎片，茶水潑灑了一地，茶壺上本是麻姑拜壽的喜氣彩釉，隻是茶壺裂開了，喜慶的圖案頓時變得諷刺起來。

齊歡和聶芊芊聽到聲響便下了樓，聶芊芊跑到鄭中天的身邊查看他是否被沸水燙道，確定鄭中天沒事後懸著的心才放下來。

齊歡強顏歡笑道，“中天啊，你爸這個人脾氣大了點，可他到底是為了整個青龍幫好，更是為了你好，畢竟你初來乍到，他生怕你著了彆人的道。”

為了青龍幫好他倒是相信，但是要說是為了他好他就聽著有點刺耳了。聶長龍如此大動肝火不過是警告自己，船隊姓聶，不要妄圖挑戰他的權威。鄭中天雖然處境尷尬，但是他也有他的自尊和血性，他不鹹不淡的說道，

“我知道爸是因為我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改了規矩生氣，但是我覺得變則通，不變則不通。如果一味的沿著老路子走，船隊遲早要垮的。”不僅船隊要垮，整個青龍幫也會垮掉。

齊歡不再吱聲，她隻是拿眼重新審視著鄭中天，她忽而覺得這個男人有幾分聶長龍年輕時的血性，但是與聶長龍不同的是，這個男人在關鍵時刻很冷靜，年少不輕狂，而且知進退。也許他真的會帶給青龍幫一線生機。

不知不覺，已經到了除夕。聶家的晚宴很熱鬨，畢竟青龍幫已經在江城盤踞多年，很多人都要仰仗青龍幫才能立足，晚宴上觥籌交錯，杯酒相碰，大家說著過年的吉祥話，笑嘻嘻的談論今年收益的同時，一起謀劃著未來的方向。隻是讓大家詫異的是，聶長龍和鄭中天並沒有同時出現在酒席上，真不知道這爺倆玩的什麼遊戲，眾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，但是又不能表現的太過好奇，隻是假裝熱絡的嬉笑著。

“你怎麼招惹你們家的老爺子了？”顧小春趁著鄭中天出來透氣的功夫跟了過來。

“還不是因為船隊的事情，況且這老爺子根本就不想完全放手青龍幫的事情，我正頭疼著呢。”在摯友麵前鄭中天並不想欺瞞什麼，他覺得傾訴一下總是好的，長期壓抑的心情瞬間得到了釋放。

“嗬嗬，我還以為你美人在懷，事業在手，過的風生水起呢，哎，看來有錢人的女婿並不是那麼好當的啊，我還是老老實實的乾我的買賣吧。”

“哪有你這樣的朋友，不說幫我出主意，還想著損我，是不是還想背後來一刀啊。”鄭中天佯裝生氣，他板著臉敲了敲顧小春的腦門。

“我主要是看你麵部表情都僵硬了，才調笑一番的，看你整日裝著一張笑臉，真是辛苦。”顧小春嘖嘖稱奇。

“你不也是人見人笑麼？”

“我和你不一樣，我呢雖然人見人笑，可是我回了我的老窩，可是將這些王八羔子們的祖宗八輩都罵一遍的，你丫的敢嗎？你為了在你芊芊小姐麵前維持正人君子的形象也不敢吐一個臟字吧。”顧小春得意的挑著眉毛，一臉賤兮兮的賊笑。

“我看你真是皮癢癢了，顧小春。”鄭中天抬腳一踹，將顧小春踹了個踉蹌。兩人酣暢的大笑一番。

“說點正經的，聽說自從你改了船隊的規矩，你們聶家船隊乾勁十足啊，大有稱霸一方的趨勢啊。”

“少給我帶高帽扯牛皮，趕緊奔主題。”他相信顧小春絕對不是來找揍的，他一定有些小道消息要告訴自己。

“李家和張家的船隊最近罷工呢，聽說都鬨出人命來了，隻是被上麵的壓了下來。”顧小春臉色凝重。

“我知道勢必要出現些騷動，可是沒想到這麼嚴重，究竟是我操之過急還是他們覺得平民的命不值錢？”鄭中天重重的將拳頭砸在了冰冷的牆壁上。

“我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，你還是小心一點的好。”

此時聶芊芊走了出來，鄭中天跟顧小春交換了一個眼神，顧小春便匆忙的離開了。

“那不是顧老板嗎？”

“是啊，這家夥喝的有點大了，我陪他出來抽口煙。”鄭中天故作輕鬆的說道。

“人都走的差不多了，你要不要進去跟爸喝一杯。”聶芊芊的意思很明白，她這是想讓鄭中天跟聶長龍認錯。

“我很想跟他老人家喝一杯，我要感激他把你送到我的身邊。”鄭中天摟住了聶芊芊的纖纖細腰，他借著燈光仔細的打量著自己的未婚妻。

今晚她穿著件紅色的鬥篷上衣越發顯得纖瘦迷人，眉不畫而黛，唇不點而紅，猶如一株火紅的鳳尾花，熱烈的綻放著芳華，他在她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，便擁著她走了進去。

宴會上的人隻剩下青龍幫幾個大佬，聶長龍的臉上本是堆滿了笑意，但是看到鄭中天走進來後瞬間將臉拉了下來。倒是齊歡熱絡的招呼著，

“來來來，中天，你爸就等著喝你敬的酒呢。”

“哼！我可喝不起，我這女婿有主見的很呐。”聶長龍一聲冷笑，然後將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。

鄭中天並沒有聶長龍沒給自己絲毫的麵子而羞愧，相反他大大方方的端起酒杯，

“爸，你如果生我的氣，那我先自罰三杯，然後再陪您老喝個痛快。”隻見他脖子一揚，三杯白酒瞬間便下了肚。

“鄭二少真是好酒量啊。”賓客們寒暄道。

聶長龍頓時覺得如果再不接鄭中天的酒，反而顯得他小氣了，於是他黑著臉將酒接了過來，隻是微微的沾了唇便放下了。

“爸，媽，讓女兒敬你們二老一杯，祝你們二老身體健康平平安安。”聶芊芊湊了過來，她本是不會喝酒的，但是她覺得如果自己能夠幫自己的男人一點忙，又有什麼不可以的，她憋著氣將白酒一口喝下，嗆得她連連咳嗽。

“你這孩子也真是的，不會喝酒還逞能。”齊歡心疼的看了一眼女兒，女兒真的長大了，心裡有了彆人，她在感慨的同時，多少有點心酸，於是將手中的酒喝了下去。

“老頭子，他們倆的誠意夠深了吧，你還端什麼架子？”

“哎，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，我可真是失敗啊，把閨女養大結果閨女滿心滿眼的都是女婿啊，各位啊可千萬彆急著給閨女找對象啊。”聶長龍此話一出，賓客們哄堂大笑。

“哎，聶老啊，你就偷著樂吧，你這女婿可是百裡挑一的”

鄭中天和聶芊芊落了座，鄭中天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柔軟的手，隻見聶芊芊鼻觀眼，眼關心的坐在那裡，鄭中天不禁加大了力度，聶芊芊吃痛的咧了咧嘴，俏皮可愛極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