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迷茫

唐曉友記得自己第一次從家走路到廠子，還是十幾年前被工廠錄用。那時候高考失利，又沒了成華的消息，唐曉友的世界感到完全崩潰，她隻想找個隱秘的地方不斷的消耗體力，來轉移內心的鬱悶情緒。

雖然龍華輕工廠不是什麼隱秘之地，一個車間少則幾十個人，多達上百人，可真正開工後，大家都各忙各的。每一次唐曉友都會投入全部的精力去乾活，以至於下班鈴聲響起，都沒有注意到。

時間飛轉，一晃十幾年過去了。廠子還是那個廠子，唐曉友除了年齡變大之外，這心境還始終停留在原地。

上一次和夏琴之間的爭吵，也算攪合的整個廠子上下皆知。大家眼裡一直很乖很安靜的唐曉友，第一次公開發怒，挑戰有名的暴怒女夏琴成了一個笑談。

當唐曉友來到龍華工廠門口時，因為裡麵正在上班。保安隻是先讓唐曉友坐在門衛室稍等，給唐曉友的車間主任打了一個通報電話，征詢他的意見。

有了楊洋等女工的說情，加上事情本身就是夏琴挑釁在前，車間主任這邊也是做了順水人情，算這幾天唐曉友請假，並同意讓唐曉友進到車間。

車間主任熟知唐曉友的性格，象征性的當著車間一幫女工的麵，用廠紀廠規訓斥一番唐曉友，才讓她重新穿上廠服，重新返回工作崗位。

對於唐曉友而言，能返回工廠上班，就可以在廠子的女工宿舍休息。這樣又可以逃避李晗，隻是自己告訴母親，自己要返回李家，所以為了不讓謊言被揭穿，還要轉告李晗。

一方麵唐曉友要逃避李晗，同時還要告訴李晗自己的下落。唐曉友有種啼笑皆非的痛苦，像玩捉迷藏遊戲，自己躲了起來偏偏發出聲音，還希望對方不要尋來。

唐曉友想起小時候父母教育的那句話，人生在世十之八 九不如意。

唐曉友已經不在是當初那個單身的大齡女人，現在角色的轉變，成為彆人的媳婦。在顧忌父母的感受同時，還要兼顧李晗父母的想法。

下了班吃完飯，唐曉友一個人揣著手機，在生活區閒逛，腦中一直思考如何解決這事。

經過一番深思，唐曉友最終還是鼓足勇氣，撥打起李晗的電話，想通過電話來一場和李晗的談判。

“我現在在廠子上班，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，我媽還以為我回到你們家。”唐曉友開門見山直接說出自己的要求。

“為什麼，你媽以為你在我們家。那我媽要是問起，怎麼回答。”李晗有些鬱悶的反問。

唐曉友一時間語塞，唐凝雖然逼著他們造人，可平時對她一家也算仁至義儘。自己在婚前欺騙對方不算，到了現在還打算繼續隱瞞下去，讓唐曉友有種深深的內疚情緒。

“唐曉友，你是不是見到成華舊情複燃了。”李晗看唐曉友不說話，語氣變得沉重起來。他一直想不通，自己哪點不如那個成華。他已經調查清楚成華的身世背景，不過是一個剛海歸回來的窮光蛋，雖然也有些家底，但和自己比較還是相差甚遠。

唐曉友想要說沒有，可嘴巴張開之後，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。她等了成華這些年，如今終於等到，為何見到成華後，除了少許的激動外，再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來。

唐曉友不想欺騙李晗說沒有，更不想欺騙自己，她眉頭緊鎖。原本想把複雜的事情弄的簡單些，可結果越來越糟糕，居然把成華又牽扯其中。

“說話呀，你啞巴了。”李晗有些生氣，他心裡憋著一股怒氣。已經從對唐曉友施暴的內疚，轉換成察覺唐曉友對他不忠的憤怒。

“我和成華隻是偶遇，我沒問他要電話號碼，也沒留給他聯係方式。你要是愛胡亂猜測，我也沒什麼辦法。”唐曉友的腦中一片混亂，連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。

電話那頭的李晗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，他有些後悔，剛才不該如此言重。

“那你在工廠不回來我家，不回你媽那裡，還讓我兩頭欺騙。你覺得編織一個什麼借口比較好。”李晗乾脆把皮球踢了回來，讓唐曉友自己想辦法，他已經感到很累。公司的事情，家裡的事情，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到一起，讓李晗有種快要支撐不住的感覺。

李晗累，唐曉友也累，可兩個同樣身心疲憊的人，卻還要苦苦糾纏。電話兩頭陷入沉默，沒人能想出完美的方案，否則世界上就不會有情感糾葛和無法言語的痛楚。

在沉默中兩人不約而同的掛斷了電話，唐曉友恨自己，明明已經走出了當初的窘境。嫁給李晗，就該老老實實的過本分的生活。可自己卻再三拒絕李晗，單是這個理由李晗就可以提出離婚。

唐曉友一想到離婚，身子恐懼的顫抖起來。她不怕離婚，可要是讓母親楊慧知道，一定會氣的暴跳如雷，繼而引起疾病複發。

唐曉友就這樣茫然不知所措的坐在花園旁，直到加班的人回來，原本靜寂的生活區又臨時變得熱鬨起來。

“啪。”突然唐曉友感到肩膀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，還沒等回頭發現是誰，一陣爽朗的笑聲迎麵而來。

姚紅咧著嘴笑了起來，隨即一屁股撞開唐曉友，坐在了唐曉友剛才的位置上。

“你有心事，彆以為我不知道。我可是過來人。”姚紅剛下班，額頭上還帶有幾分汗水，這裡是女工生活區，她也無所謂解開口子把上衣敞開，隻露裡麵的內衣當扇子撲哧扇了起來。

“沒什麼，無聊就來工廠上班，想你們舍不得離開還不行。”唐曉友撇撇嘴否認道。

“你這些鬼話，騙一幫傻子還差不多。那個楊洋好歹也是有了孩子的人，還那麼天真，真的信你這一套。宿舍的幾個沒結婚的小丫頭，更是不值得一提。”姚紅搖著頭哈哈笑了起來，一拍唐曉友的肩膀，猛地站了起來。既然唐曉友不願意說，她也懶得多問，省的雙方都尷尬。

“姚紅，你當初為什麼要離婚。”唐曉友好奇的問道，想從中得到些啟發。

“一時想不通，鑽了牛角尖，總認為自己吃了虧，男方是個不合理喻的混蛋，誰也不肯退讓，最終兩敗俱傷。”姚紅苦笑一聲，在爽朗的人，一旦觸及內心的傷痛，也會露出軟弱的一麵。

論年齡姚紅比唐曉友還要小一歲，可結婚早，兩年前離得婚，孩子判給了男方家撫養。一年前才進入龍華工廠做工，雖然和唐曉友不是一個車間，但兩人一個宿舍，彼此間還算有些感情基礎。

“能不能說的具體點，我當個參考。”唐曉友弱弱的問道，她知道問的越仔細，可能會觸痛對方。

“其實也沒什麼，我以前的丈夫很講義氣。他在和我結婚以前，談了個女朋友，因為女方家反對，所以兩人黃了。後來和我好上了，從認識到結婚一直對我很好。後來那女孩家遭了難，父親遇到車禍，肇事者跑了一直找不到人。可昂貴的治療費用，壓得她們一家抬不起頭。湊巧那幾年，我們兩口子做生意賺了點錢。他瞞著我，給了那女孩家幾萬塊，後來為此我們天天吵架。其實我也知道，他隻是處於同情，可心裡就是放不下。兩人天天鬨，最後弄的水火不容，就離婚了。”姚紅說完歎了一口氣，眨著眼睛像是領悟到什麼哲理一般。

“其實你的情況不用說，我也能猜出八 九分來。”姚紅淡淡一笑。

一個家境普通的大齡女人，居然能嫁個多金帥氣的李晗，這本來就是讓人羨慕不已的事情。正常女人還不趁著春風得意，趕緊生下孩子當作將來的依靠，有誰會沒事自找苦吃跑到工廠乾活。

在姚紅眼裡，唯一的解釋，就是其中必有隱情。

“是不是李晗不行，還是他取向有問題，隻是用你當擋箭牌。”姚紅不認為問題出在唐曉友身上，否則李晗一定會選擇離婚來解決。

“沒有，他很正常。”唐曉友尷尬的連連擺手，她也不知道如何說出心中的秘密。

“那就是你有問題了。”姚紅瞪大了眼睛，看到唐曉友不否認，更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態。

“那個男人很有錢，比李晗家還有錢。”姚紅第一反應問道。

唐曉友看四周無人，便把隱藏這些年的秘密說了出來。

“切，誰上學時候，沒暗戀過學校的男孩子。都十幾年過去了，你居然還念念不忘。關鍵是，你們倆連手都沒拉過，那種事情更沒有，你現在還沉浸在那種情緒中。”姚紅搖頭實在弄不懂唐曉友的想法。

何止姚紅想不明白，唐曉友也憎恨自己，為什麼就跨越不過那道門檻，讓自己一直停留在過去的情緒中。

回到女工宿舍，唐曉友躺在床上睜著眼睛，她想弄明白，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，讓自己始終走不出怪圈來。可在明亮的眼睛，在漆黑的環境中，也隻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。加上白天工作的勞累，很快困意襲來，唐曉友又陷入了沉睡。隻是在夢中，她仿佛看到自己身穿校服，站在校園的廣場上，跟著廣播音樂，和周圍的同學一起坐著體操運動。